季涛：郎世宁人物画鉴定实例

来源：未知编辑：网络时间：2023-08-28

导读：在2003年嘉德春季拍卖会上，一幅署名为郎世宁所作的《平安春信图》在场上流拍，引起了一阵扼腕叹息之声。这幅《平安春信图》为纸本（以下简称为纸本），尺幅10959厘米。巧合的是，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收藏有一幅《平安春信图》，尺幅为68.840.8厘米、绢本石青

在2003年嘉德春季拍卖会上，一幅署名为郎世宁所作的《平安春信图》在场上流拍，引起了一阵扼腕叹息之声。这幅《平安春信图》为纸本（以下简称为纸本），尺幅109×59厘米。巧合的是，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收藏有一幅《平安春信图》，尺幅为68.8×40.8厘米、绢本石青色底（以下简称为绢本）。该绢本上有乾隆题跋“写真世宁擅，繢我少年时……”，由此可知，画家是郎世宁，画的是乾隆年轻时候的画像。

郎世宁为意大利人，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来到中国，随即入宫。由于郎世宁曾在意大利学过西方绘画，他向皇帝和其他宫廷画家展示了欧洲明暗、透视画法的魅力。郎世宁先后受到了康熙、雍正、乾隆的重用，在中国从事绘画达50多年。乾隆二十二年，郎世宁正值七十大寿，为此皇帝还特地为他举行盛大的祝寿仪式，郎世宁去世时，乾隆曾拨库银为其办理丧事，并追封户部侍郎衔。由此可见郎世宁得到了清帝的恩宠。

在绘画创作中，郎世宁融中西技法于一体，形成精细逼真的效果，他既能画油画，也能取油画技法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国画。人物、肖像、走兽、花鸟、山水无所不涉、无所不精，成为雍正、乾隆时期宫廷绘画的代表人物，他的中西合璧画风深受皇室器重，对于后世中国绘画艺术的影响巨大与深远。郎世宁的代表作品有《聚瑞图》、《嵩献英芝图》、《百骏图》、《弘历及后妃像》、《平定西域战图》等。由于他所绘制的皇帝、后妃的肖像人物画按照清宫规制不能署画家名，这就给郎世宁传世作品的鉴定难度带来更大的难度。

以下为两则郎世宁人物画作品的鉴定案例。

一、纸本乾隆御容像《平安春信图》

郎世宁画纸本《平安春信图》

纸本《平安春信图》与绢本十分相似，描绘了雍正皇帝和皇子弘历品竹赏梅的情景。作品构思新奇，两人均着汉装，人物姿态各异，共持鲜花一枝，富有生活气息。画家以西法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两位帝王的面目和表情，基本上看不到中国传统人物画的线条，而是用色泽的深浅浓淡来表现人物的五官，立体感很强。背后衬以小竹二竿，近处湖石玲珑，伴以翠竹桃花，景色清幽。两人的衣纹却用中国传统的笔墨勾线，亦显质感。由于是御容画，画家没有在作品上落款。

为什么如此精致的作品会流拍呢？原来，在拍卖预展现场，有人对这件作品提出了质疑，怀疑不是郎世宁本人所作，综合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疑点：

1、画上所钤印章的顺序和部位不对，有的印章打的不实，印色有些虚，怀疑此印用木头翻刻；

2、画中人物的双手肤色变黑，有“返铅”现象，可能是用现代颜料所绘；

3、与绢本《平安春信图》形成“双胞胎”，纸本似乎仿造绢本；

4、画中肖像部分与其他部分绘画风格不统一；

5、“老套子装新活”，应该是现在中央美院的学生所画，绘制时间不会超过5年。

该件拍品的藏家十分郁闷，将画取回了家。他由此下定决心，认真研究这件作品的来龙去脉，弄它个水落石出！

他首先通过朋友去请教著名古代书画鉴定专家徐邦达，徐老一看作品就说，这是那几个传教士画的，我不会看，你去找一下聂崇正，他是这方面专家。于是，藏家找到了故宫的聂崇正研究员，聂先生一打开画作，就念念有词地一步一步地说起来：

“画上三方大印：‘八徵耄念之宝’、‘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太上皇帝之宝’，中间部位钤有‘古希天子’圆印，这四个大印没有问题；这件纸本与故宫绢本人物相似，可见，画中人物是雍正皇帝和皇子弘历；画作用纸为清宫“玉版宣”，清宫里只有御笔书画、御容画才可用此高档宣纸；人物姿态与绢本一样，人物脸部画得十分细腻，用的是西方‘退晕法’，看不到描画人物的轮廓线条，与传统中国人物画技法不同，是郎世宁所画；画上其余部分，与绢本相差很大，可以断定是其他中国宫廷画家所为；石头旁边伸出的几朵梅花，技法比较生疏，稚拙，与乾隆的御笔画十分相似，可能是乾隆所画；清宫内绘画‘双胞胎’现象有很多，郎世宁画的“双胞胎”就有《青羊图》、《出猎图》等，不足为怪。”

聂崇正结论：“这不仅是一件很精彩的清朝宫廷绘画，而且成为“双胞胎”画作都是真迹的又一件实例。”

郎世宁画绢本《平安春信图》

由于故宫专家每个人都术有专攻，于是，藏家又找到了对皇帝玺印造诣颇深的故宫研究员郭福祥，郭先生这样看：

“‘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印钤盖略有位移，属于印章钤盖中的正常现象，甚至在“乾隆宝薮”这样严谨的地方都有出现；‘古希天子’盖在中间的情况在清宫绘画中很常见，《乾隆赏雪图》、《盘山图》、《刺虎图》都有，乾隆喜欢在自己的御容像、御笔画中间盖‘古希天子’印，而在历代绘画中，像赵孟頫的《吹箫仕女图》、唐朝韩滉《文苑图》也都曾盖在中间。”

郭福祥作出结论：“从整体和大的方面讲，此幅作品上的印迹符合乾隆皇帝玺印施用的习惯和特点。”

藏家又去请教故宫里研究绘画装裱的副研究员傅东光先生，傅先生看后说：

“此幅立轴为典型乾隆内府二色式挖镶装潢，所用缠枝花绫为乾隆内府装潢常用材料；画作所用明黄色绫上下锦眉，符合乾隆内府书画装潢御容画用锦眉的规律；作品所用的黄杨木轴头主要用于乾隆的御笔绘画；作品的搭干、缚带、绦绳、铜镀金绦圈皆为乾隆内府绘画装潢特点。”

傅东光结论：“该画装裱在乾隆内府完成，从未被改动，是一件标准的乾隆时代宫廷绘画。”

法籍中国文物研究学者梁琏博士看到纸本后也认为：

“画作‘返铅’在故宫藏画中很常见，故宫曾近送韩国展览的乾隆御笔画《游戏黄庭》，人物脑门上，手上都有‘返铅’；巴黎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圆明园四十景图》，一些画作中有‘返铅’现象，那是火烧圆明园英法联军军官1872年在法国拍卖的；《平安春信图》应该是‘三胞胎’，故宫养心殿西暖阁西墙还有一个贴落《平安春信图》，三者有共同之处，也有一定差别，因此，‘双胞胎’画作一定只有一件为真的看法是不成立的。”

梁博士结论：“绢本是郎世宁独立完成，贴落是郎世宁与中国宫廷画家合作完成，纸本是郎世宁、中国宫廷画家与乾隆皇帝共同完成”。

郎世宁画贴落《平安春信图》

专家们还指出，纸本三方大印的“渗背”现象十分明显，说明年份已久，至少要一两百年以上才会出现。

藏家又进一步到纸本购进地天津去找根据。天津市文物商店提供的库存原始单据表明，该纸本于1967年因抄家进入文物商店，1984年退还原主人，其登记编号“甲3951”与画作轴头上的标签号相同。这就否定了“5年内中央美院学生所画”的说法！

专家们的专业结论，解决了真伪问题。这位藏家从此再也不舍得拿出来拍卖了！2015年8月18日，这幅作品参加了上海龙美术馆“康雍乾宫廷艺术大展”，并被放在了进入展馆的第一幅画的重要位置上。

二、油画《纯惠贵妃像》的来龙去脉

2005年，香港蘇富比拍卖行来北京举办春拍预展，其中有一幅署名郎世宁的作品《纯惠贵妃像》，画作上无画家落款。内地一位书画收藏家看上了这件作品。拍卖会前，蘇富比主管亨利介绍说：“这幅画是郎世宁的作品，是八国联军法军统帅弗雷将军家族提供的，我为这幅画还专门去了法国的吉美博物馆，研究过那里收藏的几幅郎世宁的作品”。这位藏家最终拍到了这件作品。

郎世宁纸面油画《纯惠贵妃像》

过后，这位藏家请教了故宫聂崇正研究员。聂先生认为：这是郎世宁的作品，故宫类似的郎世宁作品有三幅：《孝贤纯皇后像》、《慧贤皇贵妃像》和《婉嫔像》，四件尺寸都是 54.2× 41cm，画面背景染色都一致，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聂先生又拿出一幅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的郎世宁作品《乾隆帝后和十一位妃子肖像》的高清照片，画中的纯惠贵妃与《纯惠贵妃像》中长相一样；他随后又拿出法国某拍卖行2001年9月拍卖过的一幅国画《朝服像》，也是弗雷家族提供的，画中的纯惠贵妃长相也与《纯惠贵妃像》中一样。

聂先生总结道：可以看出，这幅油画是郎世宁亲笔所画，没有帮手代笔。而且，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油画之一。

藏家又带着画作去请教了油画家靳尚谊先生。靳先生看了作品后谈道：“首先，这是纸面油画，不是水彩画，你看，画的背面一定有许多油，油彩都被纸吸收了而透到了背面；第二，这一定是西方人画的，绘画手法是‘退晕法’，郎世宁懂得‘退晕法’的使用”。

2006年，这位藏家又委托法籍文物研究学者梁琏博士去法国国家图书馆查阅，最终找到了弗雷在20世纪初两次捐赠卢浮宫和吉美博物馆的清单，以及两任法国总统为弗雷捐赠而写的《受让政令》，还找到了1900年法军回国时，弗雷将几箱宝物从中国运到法国马赛港的文件。

藏家又来到国家第一历史档案馆，查到了皇家祭祀殿堂“寿皇殿”的档案。清朝的规制，历代皇帝驾崩后，自己及后妃的画像、玺印、文玩器物，一部分隨葬陵寢，其余的都陈置在寿皇殿供奉。寿皇殿位于现在的景山内，那里正是八国联军入侵时法军司令部所在地。档案中记载了原来放在西殿东大柜的一幅纯惠贵妃半身像后来不知所踪。档案中还有一幅当时某日本记者给弗雷将军等在寿皇殿门前拍的一张合影，那正是法军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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